锈浮

自割腿肉以填脑洞

【喻黄|手术台】漫长的告白

止血钳参上....止血了,不算刀,HE预警

原著向双直互弯马拉松式好想急死你.......副cp双花

之前时间仓促,砍掉了天天的家庭线,8.3号已补完


  1、

  “我跟你讲个笑话,听了可别哭。”

  “哈?”

  “喻文州跟我说,‘好好抱抱你家大孙。我没机会了。’”从B市到G市,中间隔着2200公里,张佳乐的声音从手机外放音响里传出来时听起来有点失真,“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让我珍惜当下,对另一半好一点。可你听他这话说得……要不是一路把你们俩的窝心事看在眼里,我还奇怪他什么时候跟大孙有一腿了?”

  黄少天张了张嘴;一瞬间的哑然后,他想说点什么,车载导航系统却抢先一步以志玲姐姐那酥软透骨的声音提示道:“前方300米有缓行路段,通过时间约15分钟。”

  “我靠你开车还接电话啊?”张佳乐叫道,“先挂了挂了!你专心开车,到地方了我们再好好聊。拜!”

  黄少天已经挤到唇边的“拜”字还没出口,手机那头就在嘟的一声后归于寂静。那种感觉就像是多年前的荣耀团队赛上,挥舞着光剑的剑客血条归零,屏幕变灰,聊天框里堆了满满字符,按下回车却再无反应时一样。

  之后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高架桥的岔路口不设红绿灯,但前方车辆那熬了整宿的通红眼睛似的尾灯在乌泱泱的汽车尾气中亮起了令人心躁的禁行标志。黄少天望了一眼回家必经之路上的拥堵车况,干脆方向盘一转,把车开上了通往出城高速方向的岔道。

  非双休日,非节假期,高速公路上一路无阻。出了收费站,他退出语音导航,关掉手机,一脚油门把车速飙到了120。

  都说飙车是一种有效的减压方式,可对此时的黄少天来说恐怕要适得其反了;开得越快,他就感觉越糟。

  透过挡风玻璃,他眼睁睁地看着沿途错过的风光退到远方——没有消逝,但已经黯然失色了。

  就像他与喻文州那心照不宣了十二年,连正名都没有就被判了死刑的感情。

  没机会了。

  2、

  赛场上最不可预料的机会主义者?将垃圾话转化为实质性杀伤力的银武级嘴炮?看似毛躁实则心细冷酷,却又在精彩击杀后帅不过三秒,不用贴面膜也能实力演绎“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jpg”表情包的活宝?

  提起鼎鼎大名的蓝雨剑圣,以上既令亲者痛,也令仇者不快的关键词大概会第一时间浮现在每一个荣耀铁粉的脑海里。然而,每每在非职业场合提及黄少天,其最亲密的战友兼队长都会曲曲折折地回想起一包开了封的辣条,一只不幸牺牲的鼠标,以及一对市价14块的陶瓷戒指——

  一切的开始,发生在荣耀第二赛季总决赛过后的闷热夏夜。目睹了一叶之秋率队友大破本赛季风头正盛的繁花血景,再次将嘉世推上冠军的宝座后,喻文州久久逗留在电脑室里,依托比赛录像和记忆,一遍又一遍地演算白日在记事本上留痕的、他称之为“战术”的细节。他完全沉浸在手提却邪的战斗法师的每一个走位和动向里,想得太专注、太投入;忘却了晚餐开饭时间,也并非有意地无视了某位训练营学员对他提出的某个要求。

  那名学员究竟说了什么,喻文州早就记不得了。此时恰逢战队竞技状态奇差,比赛接连失利,蓝雨上下所有人心头都憋着一股屈劲,再加上电脑室的空调在伏暑天里出了点状况,制冷效果不尽人意,降不下十六、七岁年轻气盛的半大小伙胸中腾起的无名火;所以当那名学员将指责上升到人身攻击,取笑喻文州反射弧慢手还残,没有吃电竞饭的天赋,练了也是白练的时候,他一笑置之,坐在前排的黄少天却像自己被冒犯了似的跳了起来。层出不穷的话语自蓝雨希望之星口中蓄势迸发,最后总结归纳成一句话:

  “你当然可以笑吊车尾比你更菜,但你不能笑他比你更努力!”

  喻文州知道,黄少天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蹚浑水为自己出头,可能还是受白天观赛的刺激,明白了他黄少天和顶尖职业选手之间仍存在不小的差距,需要更认真的练习和更明确的目标才能弥补;而那位在黄少天的嘴炮之下溃不成军的学员,其努力也是白努力的高论无疑便戳了前者的痛点,从而不幸躺枪,呜呼哀哉。

  可无论出发点如何,黄少天还是帮到了他。对此,喻文州觉得自己有必要向黄少天说声谢谢。

  他道了谢,黄少天什么也没说,自顾转回身去,丢给他一个爱理不理的后脑勺——不奇怪。他们俩的关系本来就与一切的正面形容词风马不接。不过几秒钟后,一包开了封的辣条从天而降,“啪”得砸到喻文州的键盘上,复又转过脸来的黄少天叼着一根辣条,如同魏琛叼烟,对他说:“你没吃晚饭吧?喏。”

  古有饥者,宁死不吃嗟来之食。此刻方觉腹内空乏的喻文州虽然不介意吃一点黄少天好心却没好脸色的“喏来之食”,可看着塑料包装袋里那添加了大量食品添加剂、会被明令禁止出现在喻家可食用清单上的合成食品,他还是礼节性地笑着摇了摇头。

  “想吃就吃!别跟我客气!”

  黄少天却是误会了喻文州的矜持,从桌上捡起那包开了封的辣条,直接塞到喻文州手里。都到了这个地步,再不赏脸就说不过去了。喻文州慢吞吞地从包装的缺口处抽出一根沾满红油的小麦粉合成品,递到嘴边咬了一小口;最初的辛辣之后,沉淀下来的味道居然意外的……还成?

  他嚼着不可貌相的辣条,对黄少天过往种种行为的的欠佳印象似乎也同这种“不健康食品”一起稍稍改观了。

  第二赛季铩羽而归后,魏琛在总结会上痛定思痛,又给蓝雨队员以及训练营的小萝卜头们列出了许多整顿纪律的条例。为防止大家沉迷手游玩物丧志,全员没收手机,改用连老人机都称不上古董手机便是其中一例。

  “我靠!按键机,麻将大小的屏幕,还是个蓝屏?这是什么山寨货?Moto……你有听过吗?”

  “摩托罗拉。”喻文州说,“曾经是世界上首家涉足个人通讯领域的企业,推出过全球第一块传呼机和现代手机,在三十多年里一直是业内的革命性标杆。不过,一时的风光并不代表永恒。摩托罗拉的手机产业早在我们出生的那年就已经开始衰落了,少天没听说过也很正常。”

  “辣条外交”后,两人在荣耀技术、意识和战术方面充分交换了意见,增进了双方的了解,建立了全方位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用人话说,就是两人化敌为友,关系有了极大的改善,喻文州甚至能很亲切地以“少天”二字称呼训练营一哥了。

  “传呼机又是什么?”黄少天又问。

  “唔……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九十年代流行的一种单向短信接收器,价格昂贵,只有小部分人可以使用。但是没过几年就彻底被手机给取代了。”喻文州脑电波一个大幅跳跃,突然笑道:“说到这里,我想起一个老笑话:某人的朋友因走私大量贵重物品,涉案金额重大被判入狱十年。十年后,某人接朋友出狱,朋友大为感动,称这十年来只有某人还惦记着他,为表报答,决定把当年走私的赃物分某人一半。结果到了藏脏点,把当年藏起来的贵重脏物拿出来一看——呵,一千个全新的摩托罗拉传呼机。”

  “嘿嘿!你说这手机是不是也是老鬼进去之前当成宝埋在地下,现在才挖出来发给我们用?”黄少天冲喻文州挤了挤眼睛,手指灵活地在刚刚包产到户的摩托牌板砖里输入后者的手机号码拨打出去,“不然他从哪去找三十多部古董机啊?抢劫了历史博物馆吗?”

  “你就损你的魏老大吧。”响铃一声后,喻文州挂断了通话,转手将号码存储,“古董手机也不是不能用,起码通话和短信功能还是和智能机没差——呃,等等……这个手机的短信存储箱好像有上限。达到200条后,必须删除之前的旧短信才能正常接收……”

  “这年头谁还发短信啊?”

  “难道你指望这块活化石里会装QQ、微信或者其他社交APP?”

  “靠!靠靠靠靠靠!还有天理吗!”

  “而且短信还有字数限制,一条至多70字。”

  “……”

  “所以少天,你晚上想在微信里跟我说什么,都现在一口气说了吧。”

  结果,短信的字数和数量限制并没有困扰到短信包大户黄少天,反而围成一个纠结的圈,把喻文州牢牢画在了里面。起初他要随收随删运营商及其他垃圾推广发送过来的短信,时刻留意邮箱是否还余有空间,以确保响铃提示后,拿起手机就收到黄少天短信的莫名满足感。再往后,他不得不选择性地删掉黄少天发来的一些诸如“哦。”“好的。”“待会见!”之类没营养的回复。又过了一段几乎让他患上选择综合征的日子后,他决定把黄少天发来的重要探讨短信和自己的回复都抄写到记事本上。长久以往,竟是留下了一份厚厚的纸质版聊天记录。

  而当彻底顿悟手写的聊天记录除了记载游戏相关,还承载着另外某种情愫的那一刻,又是一年之后的事了。那天,喻文州从方世镜手中接过了索克萨尔的账号卡,黄少天的夜雨声烦装备上了银色武器冰雨。新鲜出炉的剑与诅咒默契配合,在蓝雨战队其他现役成员的围攻下,一点一点利用地图特性周旋、分割、反击。

  耳畔耳机里回响的是老旧电脑吭哧作响的风箱,眼前屏幕上闪烁的是他们难以预测的未来。直到最后一个红名角色倒在剑客的光剑之下,屏幕上跳出大大的“荣耀”二字,坐在喻文州身边的黄少天仿佛无师自通地习得了游戏里剑客的技能落凤斩;激动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双手重重拍在桌上——拍碎了刚刚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鼠标。

  黄少天疼的龇牙咧嘴,周边的人却半是幸灾乐祸他乐极则悲,半是看到了蓝雨未来双核的雏形倍感欣慰,都忍不住大笑出声。黄少天捂着手掌嘶了几口凉气,也露出两颗小虎牙笑了起来。多年之后回想起这一刻,喻文州已经记不太清当时的自己究竟是担心黄少天的手,还是随大家一起笑了。但是周围的人那么多,他的双眼却只顾着追逐黄少天笑得飞扬的眉眼,并铭刻在内心深处,再也没有忘记过。

  可真到了他们将以职业选手的身份正式登场的前一天,喻文州还是感到了些许紧张,黄少天和郑轩也好不到哪儿去。三个被打上第四赛季嗷嗷待宰菜鸟标签的新人合计了一下,索性今天就不练习了,溜出训练营去散散心,调整好心态才是上策。

  三人都没什么宗教信仰,这时却想临时地,管他佛祖耶稣还是其他各路神仙的脚通通抱一遍图个吉利。所以他们拟从G市中心的石室圣心大教堂开始,一路边走边玩去黄浦区的南海神庙。

  郑轩这家伙中途喊累脱队,最后抵到终点站南海神庙的,只剩蓝雨现任的正副队长了。两个靠游戏吃饭的少年在古代劳动人民祭海的场所溜达了一圈,完成了今日的“朝拜”目标。待返回时他们途径一排纪念品商店,黄少天突发奇想,嚷着要买纪念品。

  全国所有景区销售的纪念品基本大同小异。黄少天窜进一家看好的店,在一堆竹制玩具、仿制首饰、人工雨花石里磨唧了十来分钟,最后选出几个小件。喻文州正掏出钱包打算付账,黄少天却仗着自己手快,抢先一步把一张红票子拍到了收银台上。

  “25、37加两个12,一共86……你有一块钱吗?我找个15给你。”老板算好账,拉开收银台抽屉准备找零。

  “没有。”黄少天言简意赅。

  “那干脆支付宝付账吧,扫码还送红包呢。”老板好意建议道。

  “老板,我们要是有支付宝就不会付现了!”

  没错,喻文州出任队长后,进一步严格了魏琛留下的条例。他们现在使用的手机依然是当年的老古董。

  店铺老板看了看黄少天手里的绝版摩托罗拉,再望向两人的眼神就仿佛是在看两个急需拯救的希望工程儿童,“那就算85好了。”

  “别别别!小本经营也不容易,干脆我再买点什么东西凑个整吧。”黄少天一改之前的拖泥带水,异常爽快地在收银台上写着“一对一世,只需14”的戒指盒里拿出两枚放到他之前选好的那一堆纪念品里。“就这个吧。刚好100整,不用找了!”

  出了店铺,喻文州看着黄少天笑嘻嘻地把那对买来凑数的黑色陶瓷戒指从购物袋里拿出来,取出一枚放到他的手心里,自己手上则拿着另一枚。

  “既然都收了我的戒指了……”黄少天边说边试着往自己的左手尾指上套他自己的那枚戒指,结果发现尺寸有点松,就水到渠成地前挪一位,换到了左手无名指上——正好。

  他送他了一枚戒指。

  他把与之成对的另一枚戒指戴在了左手无名指上。

  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一瞬间挤出了喻文州肺叶中的氧气,使他呼吸滞塞,连带着整个头脑、整个世界都无法运转。然后,他听见他叫他队长。

  黄少天说,“既然都收了我的戒指了……队长,到时候可要还我一枚总冠军的戒指啊!”

  所以,喻文州该怎么做呢?

  “那是必然的,少天。”

  陶瓷戒指很轻,没有金属的重量,却有独特的质感。喻文州笑着出了一口气,也自然而然地把手心里的戒指戴到了左手无名指上。

  是夜,黄少天在往日里本应互道晚安的时间发了一条意义不明的短信。喻文州将那条耗尽了70字份额的信息从头读到尾,整个手机屏幕都透着三个字:睡不着。

  他想了想,在新建短信栏里输入了一句“别看手机了。睡吧,我陪你。”

  发送完毕后,黄少天罕见地没有即刻回复。正当喻文州以为黄少天已经睡着了,自己也准备睡下的时候,他放在枕边的手机却突然震响。

  “好啊!”新短信如是回道。同时,门外响起了一串急促的敲门声。

  喻文州愣了一小会儿,旋即丢下手机,连鞋都顾不及穿,光脚下地跑去打开了寝室的门。卷着铺盖的黄少天出现在门后,大大方方地朝他嘿嘿一笑。星光停驻于少年眸子的最深处,在喻文州看来,就像是夜半升起了一轮小太阳。

  他们说了许多关于明日初赛的话,然后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隔天再睁眼时,喻文州发现躺在他左侧的黄少天居然是趴着睡的。这种姿势下,他们睡在各自的被窝里,两只左手却是交叠在一块了。

  喻文州悄悄蜷起手指,将黄少天的手指攥到掌心里。忽然间,他在黄少天手上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硬物——

  他们戴着戒指的手握在一起。

  这可能是这辈子离他最近的一刻了。喻文州想。

  那是2018年的夏末。他对自己即将踏上的道路有憧憬,有期盼,有信心。

  他还认定了一路上最美好的人。

  3、

  张佳乐把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褪下来丢进喷水池,神色愤懑得像是丢掉了一块打水漂的石头。

  黄少天一言不发地挽起袖子探进水池,把那枚价格不菲的戒指给捞了出来,强塞回张佳乐手里,故作轻松道:“就算你跟孙哲平过不下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是不?这戒指卖了换钱能给你买多少零食多少洗发水?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连和孙哲平扯上关系的钱都不想要了,那拿这钱去砸人也能接济一两个需要帮助的人吧,干嘛白白丢掉?你不肉疼我肉疼!”

  “直播单口相声月入百万,你肉疼个屁!”张佳乐半真半假地啐他,再次赌气把戒指扔了出去。

  在分别为蓝雨和百花效力的远古年代,黄少天和张佳乐除了一个文字泡绚,一个打法绚,共同为荣耀战场上空遮挡观众视线的光影污染添砖加瓦的相似点外;两位性格南辕北辙的战队副队长在数次主客场交战后,皆察觉到了彼此心中另一个不谋而合的秘密:他们都悄悄喜欢上了自己的队长。喜欢上了一个同性。

  有时候,某些秘密不适合与近在咫尺的同伴分享,转向生活不相交的远方之人倾诉反是一个更优的选择。友谊的小船说造就造,两人就此结成暗恋者同盟,在之后的漫长时光里不时互道心底纠葛。不过与黄少天和喻文州无疾而终的孽缘不同,张佳乐和孙哲平却是在经历了可以大书特书成一部虐情名著的坎坷波折后修成了果——

  只惜,那并非正果。

  “你以为我真的愿意在直播的时候头可断,骚话不能断,血可流,段子不能休;给自己立上一个无时不刻不在BB的话痨人设?”

  虽然此番千里迢迢赶来B市的缘由便是安慰刚刚分手的张佳乐,可听了好友的刺耳话,黄少天还是抑制不住地糟心起来:“是,我是话多!以前打职业的时候,我的垃圾话的确是一套一套的。那是因为我喜欢说,有余力说;要是我想认真起来,也随时可以自己闭嘴。但是现在——我没得选。

  “明年荣耀就开服20周年了。就算是当年的全民游戏,过了20年也差不多是dead game了,吸引不了新玩家,全靠死忠在撑着。直播平台的东家一直想让我转播最近大火的VR射击游戏。但我告诉他们,我只播荣耀。要是哪天荣耀真的凉凉了,我也就不播了。反正我的手速……”某直播平台的一线大主播卡顿一下,甩了甩水渍未干的手,连带着把一个不合时宜浮现在眼前的人影甩出脑海,继续自嘲道:“反正我的手速已经退化到手残级别了,高端竞技场打个二十连胜都要吐槽自己是夕阳红。单口相声就单口相声吧,如果多说一点俏皮话,直播效果更好,能让更多的老玩家还留恋这个游戏的话,被当成娱乐主播我也认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道个毛线歉,是我没告诉你。那段时间你不是正因为孙哲平没空陪你折腾得厉害么,我又怎么会拿我的破事去给你添堵?”黄少天不厌其烦地又把戒指找了回来物归其主,“话说你俩当初在一起也算是好事多磨,干嘛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崩就崩了呢?划不来啊!”

  “小事?”上一秒才老老实实地接下戒指,下一秒就又要爆发;张佳乐虽然没有再次荼毒那枚命运多舛的金属环,却也是怒而拔高音调道:“我TM一想起来忍不住说脏话!我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当然知道两个人在一起久了,热恋期过后是会有一点疏离和怠慢。他嫌我把感情生活看得太重,说我们彼此最好都要有一点私人空间——好!我给他空间……”

  “咳,乐乐我打断一下啊!我必须要为我大狮子座解释一句:我们非常非常不愿意让在乎的人看到我们失意的一面,所以受挫的时候我们会找个角落自己一个人舔伤口。说不准大孙只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又不想让你操心,才提出要一点私人空间自我调整,等恢复了最佳状态再来见你……”

  “哦,嫌我黏人,在我这里受了挫,就去找家里介绍的相亲妹子舔伤口?”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大孙、呃……孙哲平不是这种人吧?”

  “呵呵……”

  张佳乐唇角的冷笑在B市的火树银花不夜天中拧巴了两下,眼底神色瞬息万变;可最终定格下来的,却是余味不散、也永远不会回甘的苦涩——

  “不过这样也好……男人喜欢上男人这种事,我是先天的,生来就注定改不了。但他跟我不一样。他本应有一个更轻松的人生……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捅穿那层窗户纸,他大概会遇到一个心仪的女生,然后结婚生子携手一生。当然他们也不可能一路顺利——依他那种烂脾气,他们肯定会有矛盾、有争执,到时候说不定吵得比我们现在还厉害……但是他们缘分到了,自会有世俗和法律给他们的承诺提供保障。他们不会被外界所排斥,反而会被主流认可,家人支持……一辈子都活在阳光下。

  现在分开,不过是让他的人生回到正轨而已。”

  张佳乐和孙哲平的相遇更早于他认识喻文州之前——黄少天心有戚戚焉——要把一个共度了人生大半年华、寄托了无限思量、独占了全数情爱的人从今后的生活里生生撕裂,那会是怎样的一种痛?

  不过,在时间面前,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他转念又想。游戏的热度也是,他做直播的风格也是……就连那枚他戴了十几年,曾经在漆黑的电影院、人满为患的游泳池里不慎丢失也要殚精竭力寻回来;曾经断为两截,买椟还珠地在外面包了一层银,还购来高级口红保养银外壳,却又在喻文州说出“没机会了”之后便丢进抽屉,再也没看过的黑色陶瓷戒指;他待它的珍视程度——也是如此。

  所以,他觉得张佳乐会走出来。只要如当日在高速公路上被神伤鞭策着不断前行的他一样,让时间带走一切就好了。

  黄少天又陪着张佳乐在王府井周边逛了几个大圈,估摸着到了这个时候,时间就算带不走张佳乐的坏心情,也该带走收拾行装搬出去的孙哲平了;于是就把看到什么都触景伤情,脚步已经开始虚浮了的人给哄回家休息。

  可怎想他拿过张佳乐插不准锁眼的钥匙打开了大门,竟一眼就望见孙哲平仰头望天,陷在客厅沙发里冥思。房子里压根没有收捡过的迹象,一切都与他们出门时别无二致——除了孙哲平旁边多出了一个喻文州。

  “少天,有空来这边一下吗,我有话跟你说。”喻文州站起身来,朝黄少天招了招手,转身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黄少天明白喻文州是想给房子的两个主人制造一点谈私密话题的空间。他对张佳乐目前的精神状况很是没底,却也没有更好的事能做,只得跟上喻文州的脚步来到厨房,装模作样地从门缝中探出一双眼睛留意客厅里的古怪空气。

  窥人隐私实非黄少天本愿。然而喻文州就站在离他不足十厘米的地方,照明设备的开关就安在门框旁触手可及的位置。喻文州抬手,点亮了厨房天花板的吸顶灯。在黑夜无处遁形的光照中,黄少天两眼定定地盯着客厅,瞳孔却不知聚焦何处。只有用这种还不算太明显的方式,才能掩饰住他害怕他所预感的、喻文州即将对他说的话。

  他看着张佳乐异常平静地在孙哲平身边坐下,数秒钟的沉默后,前者先开口了:“回来的时候,我想了一路……我们把这套房子给卖了吧……换套学区的小户型,就当是我给你将来结婚庆典随的贺礼了。”

  “说什么胡话……”

  “我是认真在跟你商量。不是赌气怨你或者激你。我希望你幸福。真的。”

  “……”

  “我说真的,孙哲平……你今后的人生,是选择了放弃我而换来的。所以……你怎么敢过得不幸福?”

  明明是与自己没太大相干的事,黄少天却感觉血液逆流,通体上下顷刻间发冷起来。

  “张佳乐这话……诛心了。”他听见喻文州在他身旁低声叹了一句。

  是啊,扎心了。黄少天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

  我的队长是多明智的一个人啊,他想。就像当初开小号在叶修手上抢世界Boss时那样,他尚不甘心,尚跃跃欲试;而喻文州见势不对就果断下令放弃行动,这才使蓝溪阁及时止损,免于沦为叶修进入神之领域后的第一个大型牺牲者。

  注定没有好结果的事,就不必费心费力了。免得到头幻梦破碎,空余一身伤痛,徒留一声长叹。

  像他们这样,一直在对方的记忆和幻想里完美,不也是挺好的吗?

  毕竟,他的队长从来没错过。

  4、

  “你长这么大了,之前想干什么——哪怕是休学打游戏这种大事,我们也从来没阻拦过你吧?你也聪明,做过的决定也没出过错。所以我们相信,这一次你依然能自己把事情处理好。”

  喻文州出生在一个典型的中国式中产高知家庭。喻父喻母校园恋爱,一路相互扶持,到喻文州满20岁的时候,均在体制内有了各自的一席之位。他们是外人眼里相敬如宾的体面夫妻,喻文州眼里无可指摘的顶好父母。但是,爱过了二十多年后,只有这个家庭知道他们二人早已不是对方眼中完美的爱人,而是两个被利益、责任、孩子牵扯在一起,积怨良久,却无法承受脱离彼此所需代价的伴。

  “我会主动向你们坦白我喜欢黄少天,就已经说明我的态度了。”

  喻文州做好了事先功课。他知道一直到他出生的三年前,同性之间产生恋情才不被视作刑法上的一种罪。哪怕是到了现在,社会舆论对同性恋的支持程度也仅在两成以下,更有三成或更高是完全无法接受这种行为的。他旁敲侧击几次下来,推测他的父母对同性之爱的态度大概是选择避而不提的那剩下五成;可真待他坦诚这种事落到他头上,方知他父母实属那三成铁打的反对者。

  看着面上风平浪静,仍在研墨布纸笔走龙蛇;实则内心甚嚣尘上,简单笔画都写不顺畅的父母,喻文州啼笑皆非道:“我很确定我是个异性恋者,黄少天也一样。就算因为一时的冲动在一起,感情消退后怕是多半会不知何去何从,最终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我会摆正自己的位置,和少天当一辈子的挚友。不会有它。”

  “你还小,不懂什么是喜欢。”喻母新取了一柄狼毫横在面前,佯装整理笔锋中的杂毛,完全忘记一分钟前她才附和过丈夫“儿子已经长大了”的话,“你和黄少天就是关系比旁人更密的朋友。不过是每日都待在一起,你又没空多接触女孩子,才让你有了这就是喜欢的错觉……”

  喜欢黄少天是错觉?喻文州不以为然。不过在当黄少天一辈子挚友这件事上,他说到做到,绝不越雷池一步。

  可到了剑与诅咒在荣耀中征战的第九年,夜雨声烦的操作者开始在黄少天和卢瀚文之间轮换后,喻文州又觉得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母亲说得也对。

  他和黄少天曾经在风华之年一同肩负着蓝雨的梦想出发,如今他们已功成名就。当初约定好的总冠军戒指,他也送了他一枚。

  黄少天在职业生涯的终末聊发少年狂,蓝雨剑圣一剑西来,于最后关头绝杀了对手后,他们摘下耳机,手拉着手从操作室中走上主舞台。

  耳畔回响的是总决赛场馆中不灭的欢呼,眼前闪烁的是聚光灯簇拥下的蓝雨队徽。黄少天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抱住了他,鼻涕眼泪全抹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的确不是喜欢啊。

  喻文州本以为,只要黄少天在——不问一起做什么,不问他们是什么关系——只要黄少天在,他就很满足。然而在这外界尖叫不止沸反盈天的一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喻文州想,他对黄少天大概永远也不会知足了。

  他想在每天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黄少天的睡颜,他想在掌勺时一回头就看到黄少天的馋相,他想在看书时一抬手就碰到黄少天的手腕,他想向黄少天承诺更多、更长远的事……如果说他从他父母的婚姻中学到了爱终究将在日常琐碎中零落成泥碾作怨,那么从现在起,他想分担黄少天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将自己的心意融化了去填补黄少天今后柴米油盐中的乏味空洞。并且他甘之如饴。

  他不喜欢黄少天。

  他是爱他。

  黄少天退役转职网络主播的一年后,喻文州处理好蓝雨的内部交接事宜,也宣布了退役。

  他对父母说他想重拾学业,之后便突击了一门全新的语言,去了一个和黄少天相隔6个小时时差的国度。他们依然保持着密切联系。只要课程有三天以上的空余,喻文州便会打十几个小时飞的回国,陪黄少天尝尝新开的餐厅,看看热映的电影。黄少天也每天雷打不动地早六点起床直播。就算清晨直播间的观众寥寥无几,但在大陆的另一端,总会有一个人看着屏幕上的他入眠。

  如是这般过了两年后,喻文州在某日突然发现,黄少天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见了。

  那段时间黄少天热衷直播带妹,与另一位知名美女主播一起组队打竞技场,吸引了不少起哄的过客路转粉。数日后,黄少天手上换了一枚闪闪发光的金属戒指。他没问。黄少天或许是忙,也忘了说。

  喻文州带上耳机,沿着阿姆斯特丹贯穿城市的排水渠,在夜幕中慢慢踱步。作为世界上第一个承认同性婚姻合法的国家,就算是入夜了,街头也能见着一两对亲密同行的同性情侣。

  听着直播里黄少天和妹子有来有回的说笑声,黄少天这个钢铁直男还问妹子喜欢什么品牌的口红;喻文州觉得,兴许是他自己太自私了。

  黄少天在国内有自己的生活圈,他有依赖他的母亲,有重视他的朋友,有热爱他的粉丝……喻文州觉着自己不能让黄少天抛下国内的一切人情名利,随他去一个连语言都不通的陌生国家,今后的生活完全围绕着他打转。

  当晚,他做了一个青春期也没有做过的躁动的梦。醒来后,他想,答应过父母的事,还是不要违约好了。

  黄少天值得拥有更一帆风顺的人生。只要是对黄少天好,无论要喻文州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好好抱抱你家大孙。我没机会了。”于是在张佳乐和孙哲平否极泰来走到一起,给他发来贺电时,喻文州对张佳乐说了这么一句话。

  出国前规划的一切布局统统作废。取得学位后喻文州匆匆回国,在远离G市的B市找了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

  要说消除时差后的最大便利,大抵就是不必再熬夜看直播了吧。

  可是现在,黄少天也不会在每天的清晨六点打开直播的摄像头了。

  “你和张佳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到了这种地步?”就算身处同一城市,喻文州和孙哲平也说不上不熟,算不上太熟。他会找上门来,完全是因为黄少天在白日的直播里被弹幕调戏问他到底有几个好主播妹妹时,嘻嘻哈哈地发表了一段宣言。

  黄少天说,他最近受了点刺激,觉得爱情这东西他高攀不起,遂禀告他家太后,愿一生不婚,作一只遗世独立的单身狗。在险些说断三寸不烂之舌后,他终于获取了老人家的让步,被特许可以迟些解决个人问题。

  随后,黄少天在一片“天天从不搞笑,天天只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弹幕中,把直播间标题改为“请假两天,去B市翻世界冠军张佳乐的牌子散心”,便行色匆匆地关闭了直播。而刚下班的喻文州也在看到视频回放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孙哲平。

  “最老套的剧情,”孙哲平说,“三十过半了,明面上还是孤零零一个人。家里人急,三天两头往我这儿推妹子,我去应付一下,不巧就被乐乐看到了。再加上前段时间刚好闹了点矛盾,混在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老套是因为多发,同性之间的感情在目前国内的确还见不得光。不过比起对家里的压力,你更担心的是张佳乐的名声问题吧——和你这种活在传说里的远古大神相比,他在游戏圈里多少也是个公众人物。现在网上戾气重,张佳乐又有一批陈年黑粉,你俩的事要真传出去,他肯定要被喷成筛子。”

  “我想说是,却又拗不过自己心里的一个坎。”孙哲平仰头看着天花板,“和乐乐在一起前,我有过一个女朋友,不说有多喜欢,起码的好感还是有的。和第一任女友分手后,乐乐对我说,‘如果我勇敢一点,站在你身边的人会不会就是我了呢?’这才把事情挑明。

  “我从没想过我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但那是张佳乐啊。可我都和乐乐在一起了,为什么又不敢对家人坦白出柜,坐实自己同志的身份?”

  “大概是因为我们爱上同性只是一个意外,还有另一条相对容易的后路吧。”喻文州闭上眼睛,“我曾经也做过一个梦。梦见我和少天相爱,结婚生子,老来含饴弄孙,死后合葬一穴。但是我梦里的少天,是个女性。如果我真心实意地爱少天的一切,我又该如何解释我梦里的他拥有女性躯体?何况这么多年下来,我也确实没对少天产生过任何肉欲上的幻想……”他说,“既然我和少天都取向为直,那就没必要让他知道我的心意了——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现在呢?”

  喻文州说还未组织好语言,大门就被自外打开了;黄少天和张佳乐出现在门后,看到沙发上的孙哲平和他,皆是神情一愣。

  “少天,有空来这边一下吗,我有话跟你说。”

  现在又是怎么想的——在黄少天闯进他视线的那一瞬,喻文州就做好了决定。他招呼黄少天来到厨房,不想黄少天满心挂念着张佳乐和孙哲平接下来的发展,完全没注意到他是真的有话想对他说。

  “……所以……你怎么敢过得不幸福?”

  “张佳乐这话……诛心了。”不过也够狠,孙哲平应该很快就能醒悟过来了吧。喻文州想。

  “我去!抱了亲了!孙哲平先动的手!”黄少天眼疾手快,在喻文州看清客厅两人的动态之前就关上了门。

  “咔嚓”一声脆响后,世界清净了。喻文州神色微变;他和黄少天被封闭在一间狭小的厨房里,门外还有一对遍体鳞伤的前车之鉴,不是一个好的场合,不是一个妙的时机,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少天,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爱过!”黄少天抖机灵抢答。

  “不!我没在开玩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爱过还是爱着又有什么区别?”黄少天收起玩世不恭的脸,“我已经很久没往那个方向考虑了。”

  “如果我想搏一把,你还会考虑吗?”喻文州道:“你不用在意我这边的问题,我既然做了决定,就会把后顾之忧全部解决好。”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对的方向。对的时机也过去了。”黄少天再次重申。

  “少天,你刚刚目睹了张佳乐和孙哲平的难处,对亲密关系有抵触,不想让我们的关系也进入这种不稳定的状态很正常。我也不是现在就要跟你确立关系……我只是希望有一个机会,能让我们一起为我们的未来作打算……”

  “可能你现在的心情跟两年前的我是一样的。我也知道这种心情不好受。但是既然错过了,大概也是有它的原因和意义的。时间会证明给我们看。”

  “我原也以为时间会带走一切,但事实证明不能。现在还不晚!”喻文州再也无法维系从容冷静,开始逐一诉说辣条、短信、戒指……一件一件黄少天知道的、不知道的过往;像一个坦白从宽的罪人,一次又一次地招供黄少天是他现在仅存的理想和追求。

  “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很难拒绝你,因为你总是处处为他人着想。但是我无法回应你。时间可能不会带走一切,但它已经改变了我的心态。我不会以这种心态去开始一段关系,何况你是这么重要的人。”黄少天胸闷气短得厉害,但职业主播的修养能让他将这些痛处尽数藏起,大大方方地直视喻文州的眼睛,“我很感激你告诉我这些,让我知道我如此在意的人原来也如此在意过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最开心的日子。或者说,你的存在本身就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意义。”

  “不是‘在意过’啊……是一直在意。过去、现在、以后……”

  “但是过去了,就不要回头了。”黄少天用自己的左手抓起喻文州的左手。黑色陶瓷戒指的切面依然在喻文州的无名指上溢着冷光;而他自己的左手上,就连那道常年带指环留下的深痕都已经彻底消退了。

  5、

  回头一想,黄少天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称谓来称呼喻文州了。

  他叫过他“吊车尾”、“喂”、“那谁”、“队长”,其中“队长”一词用的最多。脱去蓝雨队服后,他不适合再使用队内职务指代喻文州,又不想和其他人一样随大流直呼喻文州的名字。他想与众不同,可他不能把那些亲昵私密的称号安在喻文州头上;一来他觉得轻佻,二来——他也没有这样做的资格。

  差点忘了说,那天之后,孙哲平和张佳乐还是情侣;喻文州和黄少天还是朋友。

  八月的台风压弯了窗外的棕榈树,骤雨在窗玻璃上盲奏一曲嘈嘈切切错杂弹的谱曲。一想到他拒绝了喻文州,黄少天这几日的心情就像G市上空的热带气旋,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暴躁不已。

  为什么会拒绝呢?

  孙哲平和张佳乐经历了那么多才走到一起,结果新鲜感随着距离一同消逝,剩下的就是生活习性不同所带来的摩擦了。

  虽然他和喻文州在彼此眼里都是当初的完美模样,但理性上黄少天知道他们都有诸多深入接触才会了解的缺点。和喻文州保持了那么久的安全距离——比起喻文州口中的“理想和追求”,他更怕自己是个大坑。

  可是,他又想喻文州。一想到白驹过隙,喻文州身旁会有别的人填补他放弃过的位置,他的心口就像患了绝症那样抽痛。

  “你之前说过的话,到今天还算数吗?”

  当他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他给喻文州发了一条消息。发送成功后他顿悟过来即刻撤回,却发现——艹!怎么发的是短信?

  习惯了喻文州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手机替换了一部又一部,社交APP更新了一款又一款,但黄少天和喻文州之间的长程文字交流方式,依然是他们从训练营时期延用至今的、无法被撤回的短信。

  在他们出道的前一晚,他赧于当面直言自己的心思,就用一条短信敲开了喻文州房门。在蓝雨被淘汰出局,他乔装在看台上和喻文州互论比赛战况,来来回回发送的也是短信。在QQ微信此起彼伏的提示音中,偶尔一声独特的短信铃声响起,这对黄少天来说,就曾是一种幸福。

  而这种感觉,他一度以为自己再也体会不到了。

  “永远!”

  回复仅有短短两个字,但黄少天知道喻文州有千言万语要面对面地对他说。

  他想见喻文州。马上、现在、立刻!

  喻文州的电话打过来时,黄少天正顶着台风开车出库,前往悄悄去机场的路上。奈何志玲姐姐的声音着实不容忽视,喻文州很快就从语音导航中判断出了黄少天的意图。

  “少天,你不会是想搭飞机来B市吧?”

  “怎么可能!”黄少天心虚狡辩。

  “看样子你还没买票吧,要是看过购票界面,你就会发现G市眼下的航班不是取消就是延误了。”

  黄少天正在兴头上,被现实泼了一盆冷水后,不但没能浇灭他心中的激越,反是让他愈加亢奋了起来。从G市到B市,中间隔着2200公里,他却想开车跨越这段距离,去见一个千里之外的人。

  “开车打电话危险,少天你先停下,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等等等!这种事难道不应该当面说吗?”

  喻文州噗嗤一声笑了,“我想说——我已经买了最近发车的高铁票,现在手机电量只剩百分之三十,没带充电宝,没带现金。若是少天开车跑到别处去了,我到了G市找不到少天,又联系不上旁人,就只能可怜弱小又无助地在风雨里瑟瑟发抖了。所以在家等我好吗?10个小时后,你就能见到我了。”

  “好……我在家等你。”

  就像黄少天曾用各种小伎俩明示暗示他对喻文州的心意,喻文州也会对他耍花招了啊。黄少天对这样的喻文州完全没辙,只能乖乖回家,度秒如年地把那比之前十几年还要漫长的十个小时给熬过去。

  他一个没什么收捡习惯的人,在十小时里整理杂物,拖地洗衣,把自己杂乱的小公寓收拾得看得过眼了。他甚至还有时间和他的母亲打了个视频电话,道了一篇长长的自白书。

        他说,虽然前几天才说了要打一辈子光棍,但他现在就要反悔了。之前说过的那些话真的不是有意为眼下这种状况做铺垫,希望他母亲不要对他将来的另一半有成见。

        是喻文州吗?女人的第六感就是灵通,女强人更是如此。他话才说了一半,黄母便直截了当地在茫茫人海中点中了喻文州的名字。黄少天惊得差点咬到舌头,却见母亲红了眼眶,低声啜泣着掉下泪来。

        他们母子许久未交心了。最初是因为母亲白手起家忙于生计,为了保障儿子的物质生活,无暇去顾及他的精神世界;再之后,黄母组建了新家庭,当儿子的心底也多了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黄少天永远记得他的母亲一手拖着一个行李箱,一手牵着年幼的他,决绝地把背叛与算计抛诸身后大步离开。但是这样一个女人,居然开始自责自己失败的第一段婚姻是否与儿子走上歧途有脱不开关系。

         这条路真的不好走,会与主流的大多数渐行渐远。而然,这条路上有喻文州啊——对黄少天来说,这就够了。

         好在就算难于接受,母亲还是祝福他,只是在最后提出:万一你以后和喻文州分开了,能考虑一下其他的好女孩吗?

        黄少天觉得他不能对他母亲说出拒绝的话,但是他自信,喻文州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挂断视频后,他盯着墙上时钟的指针一格一格转动。然后,他迎来了一身水汽的喻文州。

  给喻文州披上一条大浴巾后,他们相顾无言,坐在客厅里对视了良久。他们已经认识了大半辈子,这一眼却像是他们第一次初遇。

  “我能握着你的手说话吗?”

  最终还是喻文州率先打破了沉默。黄少天欣然把自己的左手交到对方左手里。一黑一银两枚戒指在十指间熠熠生辉。

  “我曾经以为,我会跟你当一辈子的朋友。但是这样的朋友,你有太多。”喻文州说,“所以,我想能以一个不同于其他人、仅有我一个的关系和你一起度过一生……少天,你愿意吗?”

  “那是当然的,文州。”黄少天想了好久,最后还是落入俗流,和其他人一样,唤了喻文州名字的后两个字。

  喻文州的表白很平铺直叙,黄少天的回答简洁易懂。但是,那又何妨呢?

  2018-2033,15年的漫长告白,什么言语和称呼都无关紧要了。

  只要两人在一起,每一个对视,即是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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